朝韩边境附近，几只丹顶鹤在稻田上方飞过。尽管在理论上仍处于“战争”状态，朝鲜和韩国仍进行合作，保护世界上最濒危的鸟类之一--丹顶鹤
朝鲜半岛非军事区位于朝鲜与韩国之间，埋设了大量地雷，令人感到吃惊的是，珍稀鹤类却也在这样的环境下繁衍生息，让非军事区成为世界上一个最不可思议的鸟类避难所。1961年，一名美军士兵报告称有2000多只白枕鹤栖息在非军事区。在此之后，更多类似报告纷至沓来。上世纪70年代初，人们又在铁原盆地发现白枕鹤和丹顶鹤的踪迹。以下是《史密森尼学会会刊》记者艾利克·瓦格纳发表的观鸟报告。
苏秀宗从韩国军队退役后开始研究鹤，现在韩国鸟类保护协会工作
向导苏秀宗和我驾驶SUV行驶在一条双车道高速路上，四周被稻田环绕，由于正值冬季，大片大片的稻田处于休耕状态。一座座山出现在前方几公里处，看似非常陡峭，高度参差不齐。我们穿过一个个检查站和路障，小屋里全副武装的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直升机不时从我们头顶飞过。很快，我们便来到铁原盆地，这里距离韩国首都首尔不到两小时车程，距离著名的非军事区只有不到两公里。非军事区是一个宽2.5英里（约合4公里）的无人地带，将两个国家隔开。看着前面的群山，我的向导苏秀宗点头说道：“这里离朝鲜非常近了。”
就在我来到这里前几周，朝鲜军队炮轰半岛西岸的延坪岛，导致两名韩国海军陆战队员和两名平民死亡，平民死于两国冲突在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朝鲜战争爆发于1950年，至少有300万人死亡，其中包括58220名美国人。1953年的停战协定为为这场战争画上一个休止符，但南北双方从未签署和平条约，从理论上说仍处于战争状态。
苏秀宗和我开车驶向一条泥路，狭窄而布满车辙的堤防将原野切开，好似一个迷宫。我们的到来惊起一群野鸭和白额雁。苏秀宗突然指向窗外，大喊：“都鲁米！”（朝鲜语将鹤称之为“都鲁米”）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他向我狂打手势，我又认真看了一下。透过双目望远镜，我看到半英里（约合804米）外出现3个白点，是3只丹顶鹤，2只成年鹤带着1只小鹤，正在整齐的稻秆丛中觅食。我把目光转向苏秀宗，不停地摇头。他怎么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看到它们呢？太不可思议了。苏秀宗笑着说：“士兵的眼睛。”
数百只白枕鹤在非军事区过冬
20年前，苏秀宗是韩国陆军的一名上尉，驻扎在边境附近的一个渔港。他通过一名翻译对我说，有一天执勤时，他看到一只大白鸟在自己头顶飞过。他当时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动物。苏秀宗当时看到的是一只丹顶鹤。从此，他便下定决心，了解与丹顶鹤有关的一切。现在的他为韩国鸟类保护协会工作。
苏秀宗主要研究丹顶鹤和白枕鹤两个种群。冬天的时候，它们会在铁原盆地过冬。每天清晨5点，他准时开车出门来到这片荒野，统计所看到的鹤的数量，同时撒谷物喂鹤。一个鹤家庭由2只成年鹤和1或者2只小鹤构成。成年鹤一旦结合便永不分离，彼此非常忠诚，小鹤通常要在父母身边度过3个月左右。在其他季节，苏秀宗与当地农民合作，帮助他们了解这种鸟类同时教他们如何进行保护。有时候，他也会帮助农民收割庄稼。作为回报，农民答应他不翻耕自己的田地，让过冬的鹤群有机会找到更多残留的稻子果腹。
每当我们接近一个鹤群，苏秀宗都会对着窗外说“你们好，你们好”，如果它们受惊飞走了，他就会说“对不起，对不起”。有一次，我们遇到15只鹤一起觅食。我们慢慢靠过去，鹤群迎风倾斜身体，脖子挺直，准备飞走。我们停了下来，苏秀宗把身子缩到方向盘下面。我们的“退缩”让鹤群安静下来。苏秀宗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扰鹤群。可惜的是，两架直升机从我们身后的山坡窜了出来，鹤群立即四飞而散。
丹顶鹤是世界上最珍稀的鸟类之一，全球野生数量不足3000只。（北美的鸣鹤更为稀有，野生数量只有区区382只。）这种鸟类主要有两个种群，一种常年生活在日本北海道。冬季是丹顶鹤的求爱高潮期。在日本，每年冬季都会有数千人来到特定的饲喂站，聆听它们的鸣叫，欣赏它们在雪地上表演的舞蹈。另一种丹顶鹤生活在俄罗斯东南部和中国北部的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沼泽地。冬季时，它们会迁徙到中国江苏省或者朝鲜半岛的沿海地区过冬。科学家表示，由于丹顶鹤需要广阔安静的生存空间，它们在二战和朝鲜战争期间经历了严峻的生存考验，数量趋于减少。
变成生态保护区？
自1953年朝鲜南北双方实现停火以来，非军事区无意间成为一个天然保护区。这个长154英里（约合247公里）的边境地带一度人口密集，大部分是农民，现在却惨遭废弃。树木和草地取代了曾经的城镇和农作物。实际上，这片土地并非完全处于不被外界侵扰的状态。非军事区的两边分别驻扎着100多万朝鲜部队和60万韩国部队以及1.7万名美国士兵，之间是大量坦克陷阱和地道，同时埋设着100万枚地雷。有趣的是，在半岛其他地区不见踪影的动物--例如亚洲黑熊或者西伯利亚麝却在这里繁衍生息，毫不将剑拔弩张的局势看在眼里。
1961年，一名美军士兵报告称有2000多只白枕鹤栖息在非军事区。在此之后，更多类似报告纷至沓来。在非军事区，白枕鹤和丹顶鹤生活在最后流入黄海的汉江江口和山谷。上世纪70年代初，人们又在铁原盆地发现两种鹤的踪迹。铁原盆地只有部分区域位于非军事区内，大部分处在非军事区南部并与之平行的缓冲地带，也就是平民控制区。平民控制区内允许进行农业耕种，但禁止公众进入。目前，大约有800只丹顶鹤和1500只白枕鹤在铁原盆地或者附近过冬。
美国威斯康星州巴拉布市国际鹤类基金会联合创始人乔治·阿齐巴尔德表示：“鹤能够在这一地区活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它们似乎更喜欢存在争端的地区。”阿齐巴尔德是鹤类研究权威，也是最勇敢的鹤类保护者。为了保护这种鸟类，他努力了近40年。1972年，阿齐巴尔德开始喂养鹤，还会让训鹤员穿上鹤装，给小鹤喂食，甚至与成年鹤一起跳舞，鼓励它们交配。为了能够在它们的天然栖息地看到世界上的15种鹤类种群，他前往一系列地形复杂的地区。1974年，阿齐巴尔德在非军事区第一次与鹤亲密接触。
阿齐巴尔德认为应该将非军事区应该变成一个生态保护区。这一提议需要与韩国展开空前的磋商，难度很大，要知道，这个国家素来鼓励经济开发。设立生态保护区对鹤类的未来生存至关重要。阿齐巴尔德说：“在韩国的其他地区，绝大多数野生鹤栖息地都已经退化。如果南北实现统一，非军事区将面临巨大的开发压力。”
实现统一后，有人必定会提议在非军事区的汉江江口建造一座巨大的港口，侵占白枕鹤的过冬地。此外，铁原盆地也会建起一座新城市。对南北双方停止争斗后的形势产生担忧似乎为时尚早，但阿齐巴尔德并不这么认为。他说：“提前做好打算总没有坏处。”
借鹤当“诱饵”
丹顶鹤正在表演求爱舞。世界上的野生丹顶鹤已不足3000只，很多从中国和俄罗斯迁徙到朝鲜半岛非军事区过冬，其他则常年生活在日本
除了希望设立生态保护区外，阿齐巴尔德还将目光聚焦铁原盆地（位于朝鲜安边平原）东北部65英里（约合104公里）的区域，大约有250只丹顶鹤在这里过冬。在2005年于北京召开的一次国际性野生鹤保护会议上，朝鲜科学家对阿齐巴尔德表示，在安边平原过冬的丹顶鹤数量正逐年减少。他后来发现这里的丹顶鹤已经彻底消失踪影。上世纪90年代，可怕的干旱以及不完善的食品分发基础设施导致朝鲜出现饥荒。由于没有食物，鹤只能前往其他地方过冬，可能就是非军事区，因为苏秀宗和其他人注意到非军事区内鹤的数量呈增多趋势。
为了研究鹤，生物学家在捕获的鹤身上安装卫星发射器。卫星发射器获取的数据显示，鹤群仍会飞越安边平原，但并不在那里落脚。阿齐巴尔德提议与当地农民合作，采取措施诱使鹤落户安边平原。基金会董事会主席哈尔·希利表示：“乔治一直认为，如果不能帮助生活在附近的人，他就无法真正帮助鹤。他试图告诉人们，当地农民的命运与鹤交织在一起。鹤对人类的需要远远超出人对鹤的需要。”农民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帮助阿齐巴尔德他们喂鹤。
2008年3月，阿齐巴尔德来到安边平原，当时前往朝鲜进行研究的西方科学家少之又少。他带去了3000株杏、栗子、柿子和李子秧苗，让当地人栽种在水土严重流失的山坡上，防止进一步遭到侵蚀。此外，他还带去了毛苕子等固氮植物，提高饱受化肥和杀虫剂摧残的土壤肥力。他还帮助村民购买碾米机和其他农用机械以提高产量。完成这些努力之后，阿齐巴尔德才提出关于丹顶鹤的请求。2009年，朝鲜平壤动物园同意借给他一对丹顶鹤。
他让借来的丹顶鹤充当诱饵，引诱其他丹顶鹤到来。下好诱饵后，阿齐巴尔德能做的就是等待。2009年11月末，他从朝鲜同行那里得知，数百只丹顶鹤从平原上空飞过，其中13只落地，就在借来的丹顶鹤活动的区域。第二天，人们又发现41只丹顶鹤。虽然只停留几天，而后继续飞往非军事区，但这却是10多年来首批在这里降落的丹顶鹤。
雌雄齐鸣增进感情
对这项计划提供支持的努力正在进行之中。负责这项计划的朝鲜科学院不接受美国或韩国政府提供的援助，资金主要来自于个人和国际鹤类基金会等非政府组织。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名韩国妇女，她有家人住在对面的朝鲜。这位韩国妇女向10岁的儿子讲述了鹤的生存状况。为了献出自己的一片爱心，小家伙为鹤烤了一些饼干，还捐了大约200美元。
“非军事区论坛”是一家致力于非军事区野生动物保护的组织，由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金克仲（KeChungKim）创建。他说：“乔治能够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他对政治不感兴趣，唯一关心的就是鹤。如果没有鹤的存在，保持非军事区的生物多样性便只是一句空话，朝鲜半岛也将失去一个非常宝贵的资源。”
一天清晨，苏秀宗带着我来到平民控制区的一条河边。鹤群会在这里过夜，清晨时仍有十几只留在这里。苏秀宗说，鹤更喜欢在流动的水中活动。当时，我们卷缩在一个带刺铁丝网后面，静静地观察。虽然天色很黑，看不清鹤群，但我们能够听到它们的鸣叫，彼此间不知在说些什么。不一会，我们便听到一连串高亢的叫声。苏秀宗说这是“齐鸣”。
齐鸣是交配的鹤精心编排的二重奏，据说能够增进彼此的感情，告诉其他鹤这是它们的领地，同时震慑竞争者。每一个鹤种群都有其独特的齐鸣。雄鹤首先鸣叫，头部向后仰，尽可能提高声调。雌鹤的回叫声降两个音。它们站在一起，多次齐鸣，看上去非常亲密。
我们看到又有几只鹤飞到河里。它们来自对面的山坡，飞行时显得有些笨拙，长腿弯曲，卷缩在羽毛下。我极目远眺，看到山坡上有一连串橙色的方形区域。苏秀宗说，那是向韩国飞行员发出的警告，提醒他们不要飞越边界。我问苏秀宗，在如此靠近边境的地区工作，他是否担心自己的安全？他耸耸肩膀说鹤都不害怕，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在这个寒冷的清晨，我们静静地站在河边，倾听站在银色河水中的鹤的鸣叫，远山的轮廓清晰可见，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让我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朝韩非军事区简介：
朝韩非军事区是南方界限和北方界限之间的地区，为防止南北之间爆发冲突和重燃战火设定的缓冲地带。两边分别驻扎着100多万朝鲜部队和60万韩国部队以及1.7万名美国士兵，之间是大量坦克陷阱和地道，同时埋设着100万枚地雷。
这个非军事区全长大约250公里，贯穿朝鲜半岛，向军事分界线南北各延伸大约2公里，宽度大约在4公里左右，面积大约约6400万坪，是整个半岛的0.5%。非军事区从礼成江和汉江入口的乔桐岛，经由开城南边的板门店和中部的铁原和金华，连接到东海岸高城明湖里。距离韩朝军事分界线向南2公里的一条线是非军事区的南方界限，向北2公里的一条线则是非军事区的北方界限。
